岁月深处的柔情

家乡莆田，古称“兴化”，也称“莆阳”。母亲河木兰溪，总长只有105公里，但她却是闽中最大的溪流，也是福建“五江一溪”重要的溪流之一。她戴云而来，穿过百里鸟语花香，带着朗朗笑声投入海的怀抱。

木兰溪,这个美丽的名字和一位读书人有关，他叫郑露。郑露来莆讲学，创建了书堂，为兴华大地播散文明的种子，钟情木兰，在南山书堂周围均有栽培种植。离别时，莆田的老百姓纷纷将木兰花朵撒向舟上、溪里，花团锦簇，相伴而去，是比喻锦绣前程。人们以这种独特的方式深深地思念他，惦记他，此溪命名“木兰溪。”

木兰溪,水流特点是流量大小不一,变化悬殊,易涨易退。她的威力,对于住在木兰溪畔的人,深有感触。

木兰溪安静如处子，比谁都温柔可亲。木兰溪的水真静啊，静得让你感觉不到它在流动;木兰溪的水真清啊，清得可以看见溪底的沙石;木兰溪的水真绿啊，绿得仿佛那是一块无瑕的翡翠。小伙伴们重复着卷起裤脚，偷偷摸摸到小溪里去捕鱼摸虾，你追我赶，欢声笑语，累了，就坐在岸边，望着溪里的小鱼小虾，望着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，鸟儿竞逐，相映成画。夕阳西下，溪面呈现出一片“一道残阳铺水中，半江瑟瑟半江红”的美好意境……

溪岸便随处可见人家门前皆晾晒衣服和青菜。红薯多带藤悬挂在屋檐下。用棕衣作成的口袋，装满了花生或桃子，也多悬挂在屋檐下。屋角隅各处有大小鸡叫着玩着。间或有男子占据在自己屋前门限上锯木，或用斧头劈树，把劈好的柴堆到敞坪里去一座一座如宝塔。又或可以见到几个中年妇人，穿了浆洗得极硬的蓝布衣裳，胸前扣花围裙，躬着腰在日光下在木兰溪岸捣衣服，嘴里东家长西家短议论，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盖过溪流声……一切总永远那么静寂，每个美好而平淡的日子皆在这种单纯寂寞里过去。

但是生气起来，不是谁都能承受他的威力。六七月，山洪爆发，溪水猛涨。溪水短时间内,突涨数丈,黄水滔滔,巨浪滚滚。说来就来，村民们吓得面如土色，胆战心惊，谈水色变，为了保住自身性命，很多人背井离乡，移到山上盖房子，繁衍后代……留下来的那些人守住木兰溪，就是战天斗地，与大自然做殊死搏斗，我的祖父就是其中的一个，他身上与生俱来有一股自信、乐观，总是一副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”生死由天的无所谓英雄气概。

溪中涨了春水，人人皆骂着嚷着，带了包袱、铺盖、米缸，纷纷远亲戚家躲难，水退时，方又从亲戚家搬回来。那一年水若来得特别猛一些，大家皆在山头头呆望。涨水时在山上还可望着骤然展宽的溪面，流水浩浩荡荡，随同山水从上流浮沉而来的有房子、牛、羊、大 树。于是在水势较缓处，便常常有人驾了小船，一见溪心浮沉而来的是一匹牲畜，一段小木，或一只空船，船上有一个妇人或一个小孩哭喊的声 音，便急急地把船桨去，在下游迎着了那个目的物，把它用长绳系定，再向岸边桨去。每逢山洪暴发，爷爷总会说：“钦钦，走去看大水！”那神情，那语气，如女孩说走逛街买衣服一般神往、轻松、随意，活拨，幽默。雨后，爷爷常常拉着我稚嫩的双手去木兰溪。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现象：野猪，野狗，野兔……跟洪水作战，精疲力尽，奄奄一息，望着这一幕，心生怜悯之心，爷爷用力地拉一下，放在地上，那时我躲在爷爷的背后拉着爷爷的衣角，心揪得紧紧地，别的小孩子见到了都做鸟兽散。

上游的房屋都被无情地冲走。爷爷和爸爸是村里的强劳力，凭着人高马大，大水一来，总给家里带来一些意外的惊喜，令全村的人羡慕不已。爷爷自制一把长长的竹篙，竹篙的顶上绑着尖尖的铁钩类似“鹰嘴”般尖锐无比。全村的男人站在岸上，站成一排，场面蔚为壮观。爷爷站在那里，眼睛眯成一条逢，就像猎人等待猎物的出现，他迅速地甩出“竹篙”，准确无误地钉在木柴。乡亲们投去赞赏的眼光，不由地上前一起拉一把，相当给力。捞了一些木柴，母亲便会在院子里晒，一年的柴火都不用担心。爷爷为人大方，觉得“庞然大物“独吞下来，良心上过意不去，于是用地瓜酒来招待帮忙的乡亲，喝一盅……大家醉得稀里糊涂，还没清醒过来，上游的失主来寻找，母亲便毫不犹豫地还给她，失主为了表示感谢，顺带了一些糖果塞到我的手里，糖果在那贫困的岁月是一种奢侈品，母亲口头上象征性地拒绝，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。也许，从那时起，物归原主，礼尚往来，学会感恩这些美好的品质深深地种植在我的心里。

山川如昨，风景已殊。习近平总书记提出“治理木兰溪功在当代，利在千秋”，与群众心连心， 满腔热血地献给了母亲溪，干群的智慧与心血筑就近四十公里长的防洪堤，这才有了今日的“生命之水、安全之水、生态之水”，才有了木兰溪两岸的旖旎风光，才有了莆阳大地的朗朗笑声。